莫七Moseven(已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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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巨鲸落,万物生

  为什么人类会畏惧深海?因为相对于世代生活的陆地,深海是不可探寻的,仅凭人类单薄的想象力永远无法想象那令人颤栗的深蓝之下埋伏着怎样的异兽。人类应该庆幸自己生活在可以被探究殆尽的世界里,不过他们应该就此知足。任何企图窥视未知的行为都不能被允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会看到怎样无法解释的恐怖,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当然你可以置疑,也可以反驳,毕竟无知者无罪。曾经我也犯过类似的错误,就像其他愚昧的人们一样,认为人类知晓世间万物,是世界的灵长。直到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了它,那扭曲而不可名状的渎神之物至今仍在我的梦境中纠缠不休。如果我公布事情的真相,人们一定会认为我疯了。但愿我真的是疯了吧,我实在不愿意相信那种无法想象的东西就蛰伏在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

  我对这类事物的了解起源于三年前。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一位普通的心理医生,坐诊的同时也会回复一些患者的信件。直到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信的主人是一位职业潜水员,却在一次任务之后患上了严重的深海恐惧症,随之而来的还有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我必须把信件的内容记在这里,好证明我不是胡编乱造。至于那个潜水员,请原谅我不能透露他的名字:

 

尊敬的医生:

    我不得不请求您的帮助,因为严重的深海恐惧症已经影响到了我的事业。我知道职业潜水员患上深海恐惧症听上去很可笑,但是,如果您知道那天我在海底看到了什么,您肯定笑不出来了。您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其他人听到这个故事,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疯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也不要把这封信的内容告诉任何人,拜托了!

    几个月前,我收到了一份匿名邀请,是关于蓝洞探索的。蓝洞您知道吗?就是由于冰川或其他外力作用,在浅海地区形成的深坑,由于它的所呈现的样貌而得名。我的任务就是探索一个新发现的蓝洞,它并不是很深,只有六十米左右,但下潜到这样的深度仍有风险。我本该拒绝这个任务的,只是那该死的报酬实在太过诱人。早知道会有那样的东西,我绝对不会接受,甚至都不可能选择潜水这项事业……

    我加入了那个队伍,同行的是几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科学家和另一位潜水员——我没有询问他的名字,可惜再也无法知道了——总之我们到了蓝洞的正中央:一只小小的汽船孤独地漂浮在深渊之上,四下是无尽的深蓝。我对这种面向未知的探索跃跃欲试,而同伴则显得有些担忧。我以为他是太紧张了,他却说底下可能有不好的东西,要求放弃探索。我们最终还是没有理会他,一头扎进了深渊。我当时真应该听从他的建议……

    我们不断地下潜,四周的光线也在不断减弱,寒冷与黑暗包围了我们,到最后,只有借助头上的探照灯才能看到彼此。蓝洞里死气沉沉的,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氧含量也很低。科学家解释说这是一个死洞,如果蓝洞内部与外界相连的话,会形成一个有趣的生态系统。遗憾中,科学家们决定放弃探索,然而我发现四周的海水浑浊得不对劲,颜色也不正常。本以为是个很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到竟是这场梦魇的开端。

    我报告了我的发现,科学家随后发出“下潜到底”的指令,说很可能有大量生物残骸或大型动物的尸体沉积在底部,要我们采集一些样本。我们的确看到了尸体,在昏暗的海底和漂浮的腐烂碎屑中,只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一种体型巨大的生物,真的很大,它的肋骨之间恰好可以容下一个人。奇怪的是,它似乎是不久前才死在那里的,骨骼上粘连着不少肌肉,甚至还有保存完好的皮肤。我们实在无法辨认这是什么生物,只能勉强推测它是鲸落的一种。

    一般来说,鲸鱼死后,它坠入海底的尸体上会演化出一种被称为是鲸落的有趣生态系统,可惜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有生态系统了。我们收集了一些肌肉组织,拍摄了照片,准备结束探索,正要上浮时,我的探照灯坏了,因此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黄绿色的微光在血肉与骨骼的缝隙中狡黠地闪烁着,像无数微小的眼睛躲藏在里面窥视着我们。如同夏娃为禁果所诱惑一般,我被这禁忌之物吸引。我汇报了这一情况,科学家认为那可能是某种藻类,要我们在允许的情况下收集一些样本。然而这次他们错了,错得离谱。

    我知道进入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听上去有多么疯狂,更何况那具尸体处在几十米深的海底。敢于挑战未知的狂妄唆使了这一疯狂的行动,同时我也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定不会相信的。我和同伴进行了激烈的争执,最后他还是不情愿地跟我进去了。我们从它的骨骼间勉强挤进去,里面的场景真是令人震惊:它的内脏不见了,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吃掉或者掏空了——真是没有说服力的猜想。更诡异的是除了布满尸体内壁的发光藻类,它的骨骼上居然刻有花纹!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伤痕或寄生物,那些图案复杂得像是人为雕刻的,而且它们也在发光,很微弱的紫光。环顾四周,我们意识到自己闯进了一间“宫殿”——我没法形容那种地方,也许“宫殿”是最合适的——它的每一条肋骨上都刻有这种图案,就像布满装饰物的柱子一样。然而最可怕的还是“宫殿”正中央的东西:一团由骨骼、血肉和粘液组成的球状物——里面有鱼鳍和羽毛,应该是各种动物的血肉,也许还有它自己的骨和肉——由几条类似筋膜的东西连接在它的肋骨和脊柱上,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透过那团不可思议的球体,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快走,这不是人类能解释的东西!”直到同伴拉住我的手臂,我才回过神来,看到他这样向我示意。然而好奇心早已吞噬了恐惧,“我去看看那些藻类,马上就走。”我回复道,却径自移动到那个“祭坛”边上——我向上帝发誓这并非出于我的意识,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我!在离它不到一米的时候,它突然扑了过来。我这才意识到这所谓的“尸骸”也许是活物,它这是要把我吞噬掉了。直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滑触感。我奋力挣脱,却始终无法摆脱它的钳制。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的同伴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拽出了那亵渎的祭坛。“快走!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这次我马上就同意了,然而,为时已晚……

    那些微光,并不是藻类,而是——眼睛,无数黄绿色的眼睛。我刚才的举动一定是惊扰了他们的安眠,现在,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苏醒了。我只记得一阵尖锐的嚎叫声——那绝对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生物发出的,随后是骚乱,那些眼睛的主人向我们快速移动。它们似乎不能容忍祭品的逃脱,为首的一只大概是追上我们了,我感觉一只类似触手的东西缠住了我的腿。我们真的不应该回头看的——探照灯完全映出了它的模样:一种类似章鱼的生物,和人差不多大,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几十只眼睛,还有它类似七鳃鳗的嘴——上帝啊,那些尖牙离我的身体只有几厘米……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获救的,大概是强光刺激到它了,它松开了触手。我只记得同伴奋力的一推,然后是他被拖拽、啃噬,消失在裂隙中的身影……

    我们丢失了所有的数据,这项研究被雪藏了,这次探索被当成普通潜水事故处理。我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大家都认为我看到的是幻觉。谁会相信蓝洞里居然存在那种东西呢?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原谅自己。那巨兽腐烂的、被掏空的尸骸,那些无法描述的怪异生物,还有我的同伴被那些生物撕裂、吞噬的躯体成了我最可怕的梦魇。我无法直视海底,因为一旦我这样做,那些东西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快被它们折磨疯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帮帮我吧,您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信的末尾是他的名字和地址。

  当时我天真地认为这是由于醉氮产生的幻觉,毕竟他在六十米深的海底待了太久,氧气浓度过低,才“看见”了一些怪异的东西。我拜访了他,并且按照恐惧症和PTSD的疗法对他进行了治疗。出于安抚,我请人拍摄了一些蓝洞底部的照片——我不敢透露它的具体位置,只能说它位于太平洋一个小岛附近——照片显示那里只有一些鸟类的骨骼碎片,“所以你的同伴也许只是被锋利的碎片划破了呼吸管才出意外的。再说,并没有人责怪你。把这件事放下吧,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当时我这样他解释的,再加上一段时间的常规治疗,他很快又能正常工作了——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得可笑。

  就像对待其他患者的来信一样,这封记载着恐怖事实的信件很快就被我遗忘了。毕竟我每天都要接待各种千奇百怪症状的患者,不泄露秘密是我基本的职业操守——直到那个梦魇般的夜晚……

  就在半个月前我偶然获得了一次海上旅行的机会。对于一个忙碌的心理医生来说,一个难得的假期正是放松身心的好时候。然而,当我发现这次旅行的位置正好接近那个蓝洞的坐标时,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出现了,我单纯地以为那是激动,只是劝自己放松心情。那天异常地晴朗,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半夜,我忽然想到甲板上去观赏星空。早就听说海上的星空看起来有种诗歌般的意境,不如借机体验一下宇宙的宏大与人类的渺小。我确实体会到了人类的渺小无助,然而,并非来自星空。

  那景象确实很美,我把视线从北极星移到海平面,再到海面上,漆黑的海水反映着深邃的星空。仿佛被无数窥视的眼睛包围一般,我体会到一丝孤独,一点惶恐,一分敬畏。“真的很有意境啊”,这样想着,我准备回到船舱里。然而,我突然发现海面上有一片“星光”的颜色,和天空完全不一样!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那封诅咒之信的内容倏然出现。“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现在可不是迷信的时候”,劝说着自己,回过神来,那片光点已经消失了。“都说了,只不过是幻觉而已,那可能是藻类,或者鱼群”,我松了一口气,本着观察生物活动的心态,再次低头看向海底——

  这是我犯下的比医疗事故还要严重千百倍的错误。那片微光是它们给我的最后警告,而我的好奇心完全亵渎了这份怜悯。我只能尽我所能将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海底出现了一大片黄绿色的光芒,映衬出一团巨大的黑色剪影。意识到它可能是信中所述的“巨鲸落”时,恐惧将我紧紧攥住。我无法移动,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它们在我的眼中无限放大……它的背脊几乎碰到了船底,我看着它腐烂而破损的躯体,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诡异的刺鼻气味。由于潜水员并没有告诉我蓝洞的直径,我根本没有想到它竟是如此巨大。无数形态扭曲的寄生物在它身边和体内游动、爬行、恣意进出,它绕着我们的船游动、翻滚,似乎是在嘲讽我的自以为是。藉着那些生物的微光,我看清了它的剪影:海洋哺乳动物的体型,颈侧和腹部却生有鱼类的鳍;后颈部突兀地长着几条节肢,有些已经断裂;越往后的躯体被侵蚀得越厉害,头部还是完好的,尾部就只剩苍白的骨架了;然而最可怕的是它的背,上面有四根残肢,仔细一看似乎是断裂的翅根——我根本无法想象它飞行的场面。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它还在我面前做了一个鲸跃。要不是它的外表实在诡异,我几乎会认为这就是普通的座头鲸。做完这个动作它就和那些寄生物一起消失了,海面再度趋于平静。我正感慨这场梦魇的结束,一个巨大的头颅却直闯进我的视野——它浮上了水面,离我仅隔一道船舷。我看见它原本该是眼球的地方长满了蠕动的细小触手,头部正中间却是一颗巨大而突出的腐烂眼球。它没有瞳孔,我却分明感到它正轻蔑地盯着我。我最后的记忆只是它残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还有一串混合在一起的不可名状的音符……

  当第二天早晨同伴们发现我时,我正躺倒在甲板上,不停地吟唱着破碎的音节。我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可是没人相信我的经历,大家都说我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劝我不要想太多,我的同事甚至帮我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要是再坚持的话,恐怕我得到疯人院去度假了。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那个潜水员,却得知他早已在一年前在蓝洞附近的海域死于潜水事故,据说是因为鲨鱼袭击,但我知道袭击他的绝对不是鲨鱼。好奇、无知、自以为是都是杀人利器,我看似专业的判断实际上完全是毫无依据的瞎猜。我害死了他,正如他害死了他的同伴一样。在那一个月里我拼命地查阅资料,企图知晓那渎神之物的底细,或者——至少让我知道它的名字是什么。但是,除了一个名为《云鲸》的传说之外,一无所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我去到附近的小岛打听蓝洞的历史,却被告知那边根本没有什么“蓝洞”。它确实消失了,我委托当地渔民去调查,却被告知那个禁忌的坐标只是一片平静的海床。

  我很快就从那片阴影中走了出来,然而后遗症是无法治愈的,我患上了严重的深海恐惧症和星空恐惧症。我无法知晓那深邃的黑暗中隐藏了多少未知,也不敢有一丝一毫探索的妄想,光是想像那些场景都会令我呼吸困难,更别说观看了,我会直接昏过去。我把自己藏在远离海洋与星空的喧闹城市里,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阻止那些渎神之物侵扰我的梦境,那些微光,那些扭曲的寄生物,那只腐烂破碎的堕落云鲸,那只嘲讽的苍白色眼球,还有那不可名状的诡异音符:

Tholhy-Wohgakluriokp-Dhelsu-Bas-Aliavnach-Imoh-Fhe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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